风间漠

南极单机自闭大鸵鸟

[仁明]余辜

陈永仁×刘建明

全文7k4,一款我流if线的阴间纯爱。


是给@黒澤 的生贺!然后拖了半个月才写完><


_


初春的夜晚依旧冷,不多裹件衫肯定要发抖,远些的巷口路灯一闪一闪,像是线路接触不良,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晃眼。

这样沉寂的寒冷对陈永仁来说刚刚好。

他感到烦躁,并不仅因为遥遥无期的前路亦或逼仄出租屋内沉闷的空气——他向来是韩琛手下负责验货的那个,而在某个瞬间突兀腾起的瘾扰乱心绪,像是有蠢动的虫钻出头皮,激起难以言喻的焦虑。

于是他把外套一甩摔了门出去吹夜风,凛冽的寒意拉扯回些许神智,陈永仁试着分心,即使这通常并不太管用,末了仍要依靠暴力解决,他的视线停在巷口那盏不住闪烁的灯……几时路灯下多了个人?

陈永仁心想那也许是饮多了酒的醉鬼,在这个治安混乱的地段属于最常见的那一类人,他没有心思去多管闲事,又觉得去看一眼也无妨,倘若有人真的需要搭把手呢?这黑漆漆的夜里不会凭空多一双眼盯住他,他完全能够借此满足一些微不足道的当差人的念想,为这漫长的几乎无人知晓的卧底生涯添上一些本该属于他的颜色。

巷路窄而长,陈永仁踏过那些裂砖碎瓦,忽然皱起眉,他嗅到一股随风飘来的血腥味,靠近巷口就愈发明显起来——他心里了然,这显然不是什么酒鬼,而是个从斗殴中勉强逃过一劫的奄奄一息的倒霉蛋。

陈永仁在路灯前停下脚步,很意外地发现他认识这个倒霉蛋。

是刘建明。

陈永仁有些诧异,在他的记忆里这人只与意气风发的差人划等号,再柔和些,着一件白衬衫与他在音响店同听一盘录像带的乐品相似的音乐的知己,理应局限于此,而当事人现在却不省人事地倚着灯柱,浑身是血,像只破破烂烂的被丢弃的猫。

他没发出任何动静,刘建明却忽然睁眼看他,眼神有一时的惊觉,但几乎瞬间又放松下来,变作一些疲惫的茫然。

他犯了错,害得韩琛损失惨重,按规矩该罚,见血是情理之中,倘若哪个小弟没收住力道,下手重了,属于他自己活该。刘建明起先还在心里一遍一遍念,不要还手,不能还手,到后面已经被揍得没有力气躲闪,等他好不容易捱过去,跌跌撞撞扶墙走了好一段路,实在晕得不行,干脆就地找根灯柱靠着歇息,他疲倦得差点睡过去,仅存的一点混沌的意识在想,糟糕喔,明天还要上班。

他有点耳鸣,眼睛勉强睁开又闭上,寂静的夜里只听见风声,不会有人看见狼狈的差人缩在这小小灯柱旁……一瞬掠过大脑的直觉令他在下一秒睁眼,于是他看见那个不算陌生但也不够熟悉的身影。

陈永仁猜想,也许对方也认出了自己,因为刘建明眼底的攻击性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迅速收敛,转而散发出一种很温顺的气息……陈永仁不清楚这要如何形容,或许皆能归咎于他看上去实在是太累了。

陈永仁俯身凑近,在刘建明耳边问他,帮你call差馆?总会留人值夜班吧。刘建明摇摇头,幅度有些着急,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气,又在中途很生硬地止住,像是不想在人前示弱。

他想说不用管我,又想或许可以请他帮忙喊出租车,思绪乱作一团麻,到头来半个字也没讲出口,困意上涌,他感觉自己又快睡过去。

陈永仁叹了口气,他不想多管闲事,尤其是与差人扯上关系,然而他的余光瞥见昏暗光线下刘建明那件白衬衫上迅速漫开的深红,夜风又寒冷,如果放任不管……

他是差人,怎么能放任不管。

陈永仁终于还是妥协,事实上这个心理挣扎也不过短短几秒,结果更是毋庸置疑。他弯下腰去架刘建明的胳膊,小心地接过一部分重心,又揽住他另外那边的肩头,稍稍用力收紧。

没办法。陈永仁说,去我家吧。

-

陈永仁其实不太想将那间破旧拥挤的小出租屋称为家,他更倾向于将这看作一个落脚点——本该短暂存在的落脚点,却在永无止尽的三年之后又三年中教人妥协,勉为其难冠之以家的代号,毕竟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无处可去。

单手推开门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他认识的许多人,无论黑白两道,都只是知晓有这样一处住所,却从未踏足。也许刘建明是第一位客人。

不省人事的客人被安置在沙发的一端,另一端是随意堆起来的几件衫,陈永仁暂时腾不出手去收拾,他从桌底拖出一个医药箱,封口的木条脱了钉,掀开时险些整个掉下来,他翻出几卷纱布和半瓶标签已经刮花的药水,准备替刘建明裹伤。

刘建明表现得很顺从,主要是因为又累又困,实在懒得动,他流了太多血,大脑晕乎乎的,缩在沙发里小憩。他放任陈永仁把浸透鲜血的外套脱下来,去见韩琛的习惯之一是清空口袋,自然无需担心空空如也的衣袋被窥出端倪。

方才在巷口时冷风吹了太久,皮肤都冰冰凉凉,他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捏住他的手腕,指腹的茧蹭过腕骨,然后去解他袖口的纽扣——动作不算太温柔,刘建明在闭目养神的余裕里暗自点评,不过疼痛尚在能忍受的范畴,伤口新鲜,红色的液体濡湿了布料也不至于过快地干涸,减去几分粘连住血肉又被扯开的痛楚。

刘建明的意识浮浮沉沉,他又想睡了,四肢的疲惫让休息变得迫切,而他并不介意在什么地方睡,家里新换的柔软大床当然最好,办公室的皮质沙发或者铺满资料的桌面也无所谓,如果陈永仁不捡他回来,他想或许在路口将就一晚也是可以的,像是素来烟酒不沾的人拿到一张夜里的醉鬼体验卡……与刮着风的室外相比,这间小出租屋显得格外温暖。

下一秒他被小臂上裹住伤口后迅速收紧的纱布疼得一个激灵,险些要从沙发上弹起来,刘建明在清醒的同时意识到,陈永仁的包扎技术搞不好比他想象中要烂很多。

这一醒就醒得彻底,痛意大张旗鼓地碾过神经,把困倦全都踹去九霄云外,雪白的纱布漫开薄红,偏偏陈永仁看上去毫无下手太重的自觉,见到刘建明睁眼也只是露出喔你醒了的平常表情。

刘建明疼得直吸气,这一番折腾下来又气又笑,碍于当下有求于人的处境,不好发作,眼看陈永仁又要剪一截纱布,他慌忙伸手去阻,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带笑,且诚恳。他讲,多谢你,接下来的我自己来吧。

他熟练地止血,上药,包扎,这事对于刘建明来说稀松平常,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挨揍,往常都是他一个人支撑着回家,这次有例外完全是因为韩琛的一众小弟下手太重。他忍着疲累把自己收拾好,俯身去放卷起的裤管时手臂一痛,这才想起最开始陈永仁打得那个过分用力的结……这人总不至于报什么私仇吧?刘建明思忖,可记忆里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甚至他对陈永仁的印象是音乐知己大于古惑仔的。

他用单手去拆那个结,非惯用手显得更费力,所以动作慢下来,不过其余伤口都处理妥帖,并无多余的担心,于是绷紧的神经也缓和。刘建明小心地扯松那个结,余光望一眼陈永仁,调侃说怎么古惑仔下手无时无刻都这样重。

陈永仁没理他。

刘建明起先以为他只是不想同差人扯上关系,无人应答便配合地收声,心里告别的话酝酿到一半,直觉让他感到不对劲。他借着昏暗的灯光去看陈永仁,后者看上去有些神情恍惚,他咬紧齿关,五指内扣,额角淌下汗珠,可屋内温度并未到达体感上热的阈值。

刘建明问他,你没事吧?

陈永仁倒希望刘建明能干脆地一走了之,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吹完冷风勉强平息下去的瘾又一次席卷而来,而他不能让差人发现——如果刘建明只是沉沉睡一晚倒也无所谓,偏偏他替人裹伤时没控制住力道,心头翻涌的焦躁让他想要大喊大叫,想破坏些什么,然而一切企图外泄的狂躁的欲望都被他强行封在一个壳里,只因为刘建明醒着,刘建明还在这里。

陈永仁想出声赶他走,又怕自己一张口就要失控,刘建明似乎在念叨些什么,表情看上去不那么紧绷着,也许他该应一声才能糊弄过去,可耳畔像裹住一层膜,一切声音都变得渺远又模糊,咚咚响的心跳快得像噪音,似乎一切情绪都拧巴在一起即将攀上一个危险的临界点——

陈永仁倏地瞪大眼,周遭忽然安静下来,有声音清晰地穿透屏障。

那个声音讲,你没事吧?

-

刘建明已经隐约猜到现状。事实上早些年他还在当小警察时经常见到这种场面,那些人往往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通常混合着渴求与焦躁的情绪,且富有脱离常理的攻击性——应对方法是速战速决,手腕一扭一铐,再转送去相关机构。

这对年轻的刘建明来说轻车熟路,后来他官职向上升,一路做到高级督察,工作地点挪去单间办公室,曾经被指挥的变为发号施令的,对这些事反而生疏起来。

况且他也没带手铐,并且用强硬的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去对待一位半个钟头前的救命恩人似乎不太妥当,看上去实在有些恩将仇报。

所以他只是轻手轻脚凑过去,伸手去搭对方的肩膀,晃动一下,动作幅度很小,却足够陈永仁做出反应。后者看上去茫然,仿佛神智出走九霄之外,泛出一种情绪攀上顶峰又直落底点之后明晃晃的倦怠。

刘建明想开口说什么,又忽然顿住,本能告诉他最好少管闲事,尤其他还正在短暂地寄人篱下。他对自己说,这不在自己的工作范围内,而且情况特殊,他带着伤,无法百分百确定能将对方制服。

可这不过是借口,是他怕麻烦想要明哲保身的冠冕堂皇的说辞,是自我欺骗。刘建明想撤回手,重新缩进沙发休息,度过后半夜就离开,假装他对这些都无知无觉,他甚至感觉也许陈永仁也在期盼着他的装傻,毕竟装傻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好人是否不应当视而不见的?他突兀思考起这个名词的定义,刘建明自问不算好人,可他偏偏想当好人——那么去揣测好人会如何应对,再将自己的行为强行塞进完全相同的程式,也算得上是好人,至少会为他人称道。刘建明心想,喔,那还是不能放任他不管。

他没撤回手,抓陈永仁肩膀的力道反而加重了,陈永仁因此回神,望过来的表情复杂,他用力地深呼吸几次,将烦躁的心绪平复下去。

我没事。陈永仁只是这样回答。

听我一句劝。刘建明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在循循善诱,这种东西还是要少碰……他话还没说完,陈永仁忽然用力挥开他的手,瞪过来的眼神凶狠,然后吼他,你又懂什么!?

这一声仿佛耗尽了耐心与力气,陈永仁重重地向后倒在靠椅里,木椅发出痛苦的吱呀声,他盯住墙上一块无规则的污渍,很想说这一切不过身不由己,可他忍住了,卧底没有理由在刘建明面前露馅。

刘建明被吼得一愣,几乎迅速收了声,他安静下来,沉默地观察陈永仁的表情,心里想的是也许我懂,做哪一行都是身不由己的……可这是他怀揣着的秘密,他不能讲。

可刘建明的良心——他的基于对“好人该做的事”的判断,告诉他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他眼看陈永仁恢复平静,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距离这边最近的机构的位置,试探着开口提议:你打算怎么办?事先说好,如果你真的去碰那东西,我即刻逮捕你回差馆,不过三条街区之外有一家戒……

这次招呼他的是毫不控制力道的拳头,刘建明躲闪不及,被揍了个结结实实,他本就稍稍前倾着上身凑过去同陈永仁讲话,这下更是重心不稳,直接被掀到地上。

陈永仁的膝盖用力抵住他胸口,拽着领口的手臂青筋暴起,陈永仁居高临下问他,刘sir,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神气啊?

刘建明咬着牙没吱声,他被压得喘不过气,刚才又撞到脑袋,几乎要眼冒金星,却不想显得气势弱人一头。这时候他有些懊恼没带手铐,可他同韩琛会面前往往费尽心思抹去一切与差人有关的标签,而这一幕又不可预知。

他试图反击,膝盖弓起来去顶陈永仁的后背,一手去掰对方拽衣领的手指,另手比出手刀的形状想敲人侧颈——陈永仁比他反应更快,他即刻捉住那只朝自己袭来的手臂,向外侧一拧,指节精准扣住本就存在的伤口——他听见刘建明痛呼一声,身下不断挣扎的躯体顿时泄了力,耳畔传来吃痛的细碎喘息。

……现在的你打不过我,别费劲了。陈永仁起身,近乎强硬地也把刘建明拖起来,对方看上去已经放弃反抗,没精打采地顺势挂在他身上,精疲力尽的模样陈永仁看了也怜悯。他想也许刘建明是认真想要拖他出深渊的,只不过选在了错误的时机。

他把刘建明安置在屋里那张单人床上,想出门去吹风,余光瞥见刘建明手臂上刚被自己用力抓过的那块纱布下又开始泛出深红,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陈永仁重重地叹气,蹲下身去医药箱里翻新的纱布。

第二天清晨,刘建明被生物钟唤醒,只觉得浑身酸痛到快散架,然后关于凌晨的记忆慢慢浮起来,他后知后觉开始寻找陈永仁的身影——至少临别前要当面道谢。

可惜屋内没有其他人,恐怕陈永仁后半夜出去吹风就没想过再回来,免得大清早与差人打照面,彼此都尴尬。

沾满血的外套已经报废,刘建明抬腕看表,在心里盘算赶回家换套衣服来不来得及上班,忽然注意到小臂上裂开后又被妥善包扎的伤口。

似乎陈永仁的包扎技术也没那么差。

-

这之后的日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下快进键,用很通俗的话来讲,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陈永仁试图查内鬼,他几乎就要查到那个内鬼是谁了,迎接他的却是坠楼的黄sir仰面躺在出租车顶的尸体。

他感到自己正在崩溃的边缘,这世上唯二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都已不在,那么谁又能证明他是差人。他在黑暗里浸润了十年,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否这些黑漆漆的东西都已经透进骨子里去,他要如何指望其他人相信,他陈永仁其实是个差人?

……不,也许即将要多一个人知晓。

陈永仁掏出手机,小小的液晶屏幕闪烁两下,是黄sir的——已故之人的来电,被他条件反射掐断了,对方坚持不懈又打,接通后一言不发,只是敲击听筒,陈永仁知道摩斯密码的手段已经被看穿,而现在他需要知道电话对面是谁。他挂断电话,又重新拨过去。

电话那端当然不是黄sir,而是另外一个听上去年轻很多的声音,有些耳熟,陈永仁保持着警惕,习惯性压低声音伪装自己,对面却开门见山,说自己是重案组刘建明。

陈永仁有一瞬间的惊讶,脑海里首先浮现音响店同他并肩同座的身影,然后才具现成差人的模样。他听见刘建明在电话那边说,我们合作,干掉韩琛。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计划很快定下来,恐怕刘建明也蓄谋已久。无非是瓮中捉鳖,简单,却行之有效。陈永仁的任务是提供即时情报,请君入瓮则由刘建明安排追踪,届时他只需要找个借口提前落车,便可以提前脱离警队的包围。

然后你就能归队了。刘建明在电话那端云淡风轻地说,我帮你恢复身份。

行动定在夜晚,那天午后突然下起雨,势头不小,几处老城区的排水系统差点出毛病,接近傍晚时分又放晴,幸好没阻碍晚上行动。

陈永仁以殿后为由顺利下车,目送韩琛的车驶向刘建明为他精心构筑的包围圈,他倚住停车场宽阔的立柱,发现自己仍然条件反射去站监控死角,仿佛只有这样才心安。陈永仁苦笑,心想有些习惯一时半会确实难改。

他听见远处传来数重刹车声,随之响起交火的枪声,又很快消停,同时另外一个方向——他记得那边是安全出口,传来清晰的一声枪响,回声在地下停车场里被放大,于是更加明显。

他确信那是刘建明开的枪,而韩琛会死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里。陈永仁想联络刘建明,问他是否需要搭把手,又想到任务已经完成,并且对方或许也不缺帮手,那么自己提前返回差馆去等他也一样……他的思绪被枪声打断。

第二声枪响。

可刘建明没有理由开第二枪,一种盘踞在直觉中的不安猛地升腾,陈永仁几乎在下一秒跑了起来,鞋底踏着积水绕过楼梯间,一条开阔横直的车道铺陈在面前。他看到韩琛的尸体,和他手边掉落的一把枪,那种不安的心慌应验了,陈永仁的视线往远眺,刘建明不省人事的身影撞进眼帘。

刘建明中了一枪,胸前全是血,鲜红的液体融进地上积留的雨水,把西装外套湿乎乎浸透一大片。陈永仁去搀他时刘建明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被揽着撑起上半身,斜斜靠在陈永仁怀里,胸口微弱地起伏。陈永仁飞快地联系完救护车,手机一丢,替刘建明摁住创口止血,可温热的血滑溜溜从他的指缝间溢出,蹭了满手。

刘建明……刘建明!别睡,你坚持住。陈永仁喊他,试图让人保持清醒,他知道这次行动有安排救护车在附近待命,但他不确定刘建明能否撑到那个时候。

刘建明缓慢地转动眼珠,抬眼看见了陈永仁。啊——是你。他咳了两声,鲜血争先恐后从嘴角涌出来,他流了太多血,浑身发冷,留存的一丝清醒却让他认出这个人,这张警队埋在黑道的牌,也是他的音乐知己,好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阿……仁。陈永仁听见他轻声讲,不知是想唤他全名却混杂着语气词含糊不清,还是他下意识就喊得这样亲昵。陈永仁俯下身,凑近刘建明,听到对方断断续续说,是否这样,我也算作是好人……?

陈永仁愣了一下。你是,他没有思考就回答,你当然是。

刘建明轻轻扯起唇角,很勉强地露出一个笑,看上去像是很满足,他听见远远的有救护车的鸣笛声传来,远远的……他的意识沉下去,陈永仁喊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

陈永仁亲手恢复了自己的身份,他拖动鼠标,导入档案,点击确认,一切都回归正轨。

虽然他已经不太清楚什么是正轨。

他替刘建明收拾遗物,被水泡坏的手机,衣袋里笔记模糊的便利贴,染血的警官证上是刘sir一丝不苟的严肃表情。

刘建明的办公桌上堆满文件,看得出来他的主人最近很忙。陈永仁皱了皱眉,他向来讨厌同纸质文件打交道,只有在警校写报告时能勉强打起精神,他思忖着要不要联系其他同事来处理这些文件,譬如有用的另外存档,无用的则塞入碎纸机。

然后他瞥见那个文件袋,一角大喇喇写着“保镖”——正确的字被打了个叉,又在旁边替换成错误的,出自他的手笔。

……所以刘建明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内鬼。

可刘建明已经死了,那么他犯下的罪又将如何追究?陈永仁抽出文件袋,指腹摩挲粗糙的纸面,蹭过自己的笔迹。他想起前两日参加刘建明的葬礼,这是陈永仁离校后第一次穿警服,他站在很多同事中间,随着长官的号令向墓碑敬礼,而这一切现如今看来都很讽刺,刘建明瞒过了所有人,而现在颠覆这一切的证据就在自己手上。

陈永仁拿走了那个文件袋,没有向任何人声张。刘建明的遗物全部带给了他的女友,在她泣不成声时陈永仁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陈永仁一个人去看刘建明的墓碑,他的遗照也是与证件上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陈永仁想了想,似乎祭奠死者经常会点燃一支烟摆上去,但记忆里刘建明从来不抽烟,甚至闻到烟味要皱眉,不过他也没有祭奠的心情。

刘建明的好与坏都不够纯粹,动用手段铲除异己是真的,在那个夜晚想拉他出深渊也是真的。两种观念混杂在一起,难以舍分,所以他才近乎执拗地追逐一个空有其壳的所谓好人的定义。

他的手摸上墓碑,冰冰凉凉的大理石贴住掌心,他问刘建明,是否穿上这套制服就等同于是差人呢,他想说自己完全没有当回差人的实感,警队仍在讨论如何安置他,而他本人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即使身份恢复了,有些数十年间潜移默化扎根在骨子里的东西却无法改掉,无法习惯——不过你肯定能理解的。陈永仁在心里想。毕竟你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最后他从衣袋里翻出一个小录音机,摆到墓碑上面,摁下开关。磁带的声音沙沙响,一个柔情万种的女声在唱:是谁在敲打我窗……

不知道你喜欢别的什么。陈永仁说,只有这个了。

陈永仁转身离去,身后录音机依旧在唱,不过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仍没有把文件袋交出去,但也没有销毁,警局里的内鬼恐怕不止一个,而他试图借此设一个局。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会将它连同从韩琛那里找到的录音带一齐上交,这些证据加起来,足够认定刘建明的内鬼身份。

他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很恨刘建明,而他做这一切只不过因为他是差人。


END

评论(6)

热度(187)

  1. 共3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